我恨红色 发表于 2020-8-29 18:49:02

异光

一.李红
      李,是中国最多的姓氏之一,一如典型的中国名字李红。李红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人,诚实,勤劳,甚至专注,呆板,但他人,却不如名字是一个红妆素裹的佳人,而是一个堂堂的八尺男儿。
      李红,出生于1960年,诞生于湖北近郊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这个农民家庭三代赤农,但这个李家却和别的贫农稍有差异——清朝祖上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秀才,于是乎身份贫农,祖祖辈辈骨子里却是贵族那种要强自傲的性格,自尊心极强,绵延传统,李红祖父、父亲都是要强之人——对外谦卑隐忍,对家人却是严苛暴戾,使得家人个个都隐忍要强。但在这个家族之中,李红却是唯一例外,李红自幼丧父,与母相依为命,排行最小,李家无女,母亲自幼把他当女儿供养,娇生惯养,怕摔怕化,言听计从,从不训骂,不让他离开家门半步,更不让他做事,把祖上全部的贵族自傲尊严灌输他身上,只像女孩一样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把一生倾注在他身上。
      李红,也正如他的名字一样,端庄秀丽,温文尔雅,从小性格是一个外在很腼腆内向的穷人孩子,内在却是,顽劣暴戾,没有教养的纬侉子弟,除了认识几个字,一无是处。18岁那年,李红第一次真正离开家门,母亲又托远房亲戚关系,把他安排到当时的农业大学“深造”,其实是革命学堂,根本不用读书,造反取胜,三代贫农子女包毕业。李红,在农业大学有亲戚关系,又受到老师特别关注,所以造反特别起劲。22岁顺利毕业,其实是毫无能力的庸人。但那时,风光无限,亲戚介绍他去城市国营企业上班,但他却婉拒,大家顺着他,其实他是害怕去,但没人知道他,这个也没人理解他,包括他自己,甚至母亲也不清楚这个。于是回乡下,是时,身高176,柳眉俊眼,挺鼻俏唇,文静潇洒,不声不响,村人见他不声不响,优雅懂事,又仪表不凡,大学毕业,凤毛麟角,人中龙凤,是人人赞叹的人才。乡下人没见识,把他选为村办企业储备干部,人人扶持他,从小一帆风顺,飘飘然,26岁培养他村办企业干部,到30岁直接成为厂长,这时是他人生巅峰时候,成为村里头号人物,乡下人一提到李红,好姑娘们纷纷躲避,暗恋,人人敬仰,上年纪的长者人人看得起他,他内心理所当然飘飘然,外表更加倔强,不声不响,倔强暴躁,高傲无视,目空一切,一直不婚,其实是个绝对窝囊废,但没人知道,他自己更不知道,母亲居然也不知道,看他事业如虹,更惯他,顺他不结婚。
      李红随着事业成长,能力进展缓慢,脾气也是随着年纪发育壮大,不知天高地厚的膨胀,越发变得脱离实际,目空一切,其实是个没有世面毫无担待的废物。
      40岁,产业重组,村主任看他中庸迂腐,得知他和职工关系也僵硬,就用城里来的年轻人把他从厂长位置调整下来,本打算给他做企业董事,他理解不了,外表文雅接受,内心却是膨胀的气焰得不到宣泄,桀骜不驯,刚烈暴戾,想不开,一气之下,居然不和任何人说,离家出走。家里人对外宣称他做外地生意,人人不知道,其实他到武汉市区去了,躲在一个小菜场里,捡菜叶维系生计,心里还记恨自己被人换下,念念不忘的扳回的厂长梦,时间一直到八年后,母亲去世,才回一次家乡里,葬礼上自我感觉飘飘然的,不切实际,不知脚踏实地,给乡人还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样子。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狂妄高傲,他也渐渐到了中年,乡里人也不再给他做媒,在他50岁时,领养一个儿子,但民政局只给了他一个女孩做养女,10岁,唤名李阮君,是弃儿。
      养女和他生活。
      两年后,他终于发泄,不顾所有人一意孤行,把家里的母亲老屋和祖上的地皮,全部抵押贷款100万,注册建筑公司,声称包工地,誓言夺回年轻时得意风光的身份。可世事不是二十年前,靠他早年微薄的村办企业经营经验,根本不适应快节奏的经济社会,只是个算账发工资的书呆子,事业上不断碰壁行不通,不会变通,又刚愎自用,生意还没展开,就一败涂地,买车包地,借款吃吃用用,马上挥霍过半,气恼懊丧中,又胡乱投资,贷款马上变成欠债。暴躁混乱中,他没有吸取教训,反而觉得失败感觉很好,他就是那种迷恋失败的偏执狂。更加歇斯底里,破罐子破摔,厌恶排外,生活在虚幻的自己的幻想里,自欺欺人,吃喝嫖赌。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他自己也不理解自己,没头苍蝇往前冲。最后养女托付别人带,自己流浪街头,体弱颓废,后来被骗做传销诈骗,误入歧途,啷当入狱1年半,总于渐渐懂事,明白世事道理,长大成熟,但已无力回天,人入晚年,穷困潦倒,但乖戾暴躁的性格一点未变。
      逆境苦难中,而他和养女的关系,也变得奇妙,居然暗生情愫,女儿20岁,也就是他60岁的时候,两人同居,一年后,养女怀孕,生下一个女婴,对外宣称女儿未婚先孕,民政局登记为她养女的女儿,他外孙女,取名李雨晴。

二.李雨晴
       李红的成长经历,导致他是个内向、懦弱、无能、却又没有自知之明、脾气暴躁的无能之徒。
      60岁得女,出生时只有三斤八两,李雨晴出生那天,他看着那个孩子,没有任何反应,感触中居然是和养女行不轨的景象,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儿,感觉她不是自己的孩子。唯一缺陷,就是体质虚弱,肺部感染,加上营养不良,出生时,老是咳嗽,经过抢救,终于稳定下来。
      从他“外孙女”李雨晴诞生后,托孤儿院照料。从孩子6岁后,因为要义务教育,孤儿院拒绝收养,养女是个废物,只好由李红收养。
      当时,李红开黑车挣钱,和养女租住出租房,生活疾苦清贫,和女儿相依为命,似乎成了真正懂他的唯一的亲人,晚年凄悲的处境,和年少风光辉煌的境地成鲜明对比,这时,李红才渐渐长大懂事,仿佛他的人生这时真正开始。
      女儿成了他唯一的亲人,依托,生命支柱,成了他的全部,他把所有精力,爱,能力,希望都倾注在女儿身上,真是风月轮流转,仿佛,是几十年前,那母亲照料自己的光阴重现。
       不知继承了谁的基因,李雨晴五官端正,清秀丽质,至少在李红看来聪慧无比,不调皮,又懂事,宛如前世情人,天赐神童,
李红顺着,依着,和女儿感情真挚,成了他生命唯一的依托。
      晚年凄惨悲伤的李红把她当做生命全部,父女俩租房过活,相依为命。自己做家教,挣钱,供女儿生活读书,女儿懂事听话,在孤独的李红看来,宛如天赐神童,前世情人,成为他的依托,在21世纪繁华喧嚣的社会里,李红和女儿宛如隔离尘世,只陶醉在父女俩小小的天伦之乐,成为他晚年的希望。而实际却是女儿照顾父亲更多些,这些年来,虽然李红乖戾的性格有所收敛,但烦躁暴动的性格丝毫未变,既把女儿当依托,由于太爱女儿了,不善于言辞的李红既把女儿当依托,有时候,也犯口舌,生计的不容易忍不住骂她,虽然事后心痛后悔,但还是会止不住口舌,
      女儿体虚多病,有肺炎遗患。

三.肺炎
      女儿5岁时,在一次父女矛盾,李红酒后忍不住大怒,竟失手将女儿打伤,他心痛莫及,。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幸女儿体质虚弱,肺炎复发,病重住院,李红吓的要死,急的要命,难得晚年渐渐振作的人生,似乎又立刻要摧毁,难得他精神振作,似乎有打回颓废,他不甘啊。
      女儿住院,医疗费,爱女的病情,竟没将懦弱的他击倒,他咬牙切齿,努力生活,似乎他不需要任何努力,他能击败所有人,能创造任何东西。但他的能力,他的心理年龄只有16岁。他唯一的能力,就是吃喝嫖上网。
      他开始打听治疗肺炎的偏方,开始阅读医疗书籍,悲伤,悲痛的心情让他发狂。
      女儿体虚,需要补锌,他想,女儿肺炎,需要川贝,枇杷,他想。于是他到处阅读研制药方。
      但他无能,懦弱胆小的废物,立刻堕落,无头苍蝇,没了方向,他咬牙切齿,咬紧牙关,想起一切办法,拯救女儿,为了女儿,拯救女儿,拯救自己的人生,拯救自己的过失,他不是废物,他是李红,他的人生关口一定能挽回。
      李红到处打听,询问,但他没有讯息,更没有能力,女儿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当那天,医生问他,要开刀还是保守治疗时,他崩溃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唯一的本领就是吃喝嫖赌,颓废,没人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心理年龄只有16岁。
      他又被打回16岁,打回懒惰颓废的废物,他自己都不知道,最后,女儿被安排到公利医院做保守治疗。   
      他不敢探望女儿,他不敢回到家,每次走到寒酸小小的家,仿佛看到门另一边等着开门的女儿。打开家门,室内的光线扑面而来。这是一种奇怪的光线,和室外截然不同,明亮、刺眼、恶心、反胃,让人恐慌、害怕,让他胸闷气短,让他知道什么叫永远。   
      12月30日,在凄凉的节日气氛中,做完家教,缩在车站睡觉,好容易有了难得一丝平静,突然,一个声音说:“先生,要肺炎了,口罩要吗,五块钱十个?便宜口罩,要吗?”又是肺炎,李红睡梦中听到肺炎,一征,清醒过来,看他,是谁,是来救女儿的圣人吗,看看他,他只是一个卖口罩的老头,李红嘴里谢绝他,难得平静半会的心情,又悲痛起来。
      2020年1月1日,武汉市启动重大卫生一级响应机制,全市乡村居委实施管制,封户,封路,个体停业,无戴口罩不得出门,洗手,全省停止企业上班,商铺关门,商场停业,马路封锁,实施建国以来罕见路禁。不能开黑车了,本来聊以自慰的生计,对李红的内心更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李红的养女丈夫家人,对李红和李雨晴早就恨之入骨,恨不得他们立刻死,得知李雨晴生病住院后,立刻准备报仇。一个月后,势利的养女丈夫家人借口抢亲,只是准备李雨晴的后事,告知法院说,李雨晴是李红的外孙女,说李红一无是处,是个废人,剥夺了他的抚养权,并且扬言准备李雨晴的后事,再和李红秋后算账。这对纯洁无助的李红来说,无疑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李红怎么斗得过他们,。那一刻,似乎永恒,似乎是一万年,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当他看到真的女儿的抚养权裁定书时,他蒸煮了,那是他李红这一生的裁决书,的终审书,盖棺定论,李红,他是贱种,他是孬种,他是废物,他这生早就结束,他不该有成功,他不该有人生。似乎他不该出生。无力回天,他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不意识到自己笑了,自己都不意识到,咯咯咯咯大笑,全身心的笑,放纵畅快的笑,他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奔跑,他了无牵挂了,他是废物,孬种,贱种,废人,没在有牵挂,没再有心事。他知道,他的信心,在另一个世界。他的泪在飘扬,心里只有一句话,“晴晴,晴晴……”女儿,他的骨肉能活过来吗?
      那一刻,仿佛是一把时光的刀,将时光切割,一分为二,分成过去和将来,分成再见和永远,是一切的结束,他的信心告诉他,那本法院裁定书,那本雪白血红国徽的抚养权裁定书,在桌面上,雪白的书,那个时刻,他永不会忘,那个时刻,他知道,一切的结束,他知道什么是永远,可是,他却又知道那是幻觉,他不愿意去回忆。
      那个势利的养女丈夫,和那个没用的养女在可怜的女儿病床前说笑,女儿插着鼻管,和往常一样天真浪漫,毫无不知病重,天真仰着头望着养女,眼睛里充满对人生的期待,仿佛更加美好的幸福等着她。“爸爸,是妈妈吗,她要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好容易在晚年渐渐振作的人生,又终于跌回安排好的低谷,他天崩地塌,一蹶不振,是废物,他不甘,他挣扎,他自欺欺人说这一切只是幻觉,是梦,只要他一觉醒来,又会回到快乐的父女时光里。他夜以继日的做家教,其实他不知道,他已陷入一个精神障碍。   
      他渐渐回到家,家门关着。
      他把所有窗帘拉着,他不敢睁眼,在租屋里闭着眼睛,摸着生活,只因为这个光线,孤独。他不知道,他生活在伤感的世界,迷茫,徘徊,仿徨,他只有16岁……。
      他没人说话,更没人帮助,他吃不进饭,整日整夜现在墙角,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算了,他不知道调整,他不知道变化,更不知道改变,他不能动,不能退,如果动,那就是永远的堕落。闭着眼睛,现在墙角,这一刻,他仿佛永远希望是这一刻,他只能停留这一刻,他无可奈何,他无处可去,眼前,法院裁定书,那本雪白,雪白,血红图章,那一刻,人生终点。可是,他又说,那一刻是幻觉。女儿脸上插着鼻管,仰着头,望着养女,“爸爸,妈妈是要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吗?爸爸,妈妈是要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一片漆黑,时空凝固。只剩李红,他还活着。
      他感觉身体凉丝丝的,应该是半夜了。他在哪?可能是厨房,也可能是卧室,不过,是后半夜了,因为早就没了隔壁洗碗声,洗澡声,周围寂静无声,也没了深夜的汽车声。
      “爸爸……”
不知多久,可能一个小时,可能一个世纪,
他听到远处影影约约唧唧咋咋的鸟叫声,叮铃铃的扫马路的环卫车,天亮了。全身麻木冰冷,宛若不是自己。
      他的右脚趾动了一下,背叛了他。接着,他的左膝盖曲了一下,他彻底投降了,全身不再麻木,他活了,他也死了。
      “爸爸……”
      梦结束了。
      一直走到楼下大门口,住宅门自动关上,“哐当”不是真实的。他睁开眼,现实世界。外界的光线,自由,活泼,又……罪恶。小草,绿树,水泥道路,唧唧咋咋的鸟,还有热乎乎的早点,殷勤的社会工作者。他出来了,他背叛了自己。
      “爸爸……”
      全身寒冷,他不知道往哪里去,热乎乎的早点,仿佛和他格格不入,但他出来了,他自由了。他来到车站。车站是一个充斥自由的地方,可以把你到那里,也可以把你到那里,仿佛时空入口,但站着不动,是最正确的,所有仓促的选择,都可能是万劫不复的陷阱。那个地方,已经在你脑海里,你只需要跌跌撞撞,迫不及待,那里,是你心灵的避风港,也可能是凶险的末路。

四.车站
      李红坐在行人道的绿化带旁,全身酸痛。一个个行人间,他坐着不动,他知道,他不能动。每个探出车窗的女售票员,戴着口罩。他坐了两个个小时,终于感到无聊,站起身。准备行动了。936仿佛是幸福终点站的列车,这是个吉祥的数字。李红打定主意,不过,他认为,第二辆,才是安全的。
      李红,踏上第二辆936,“先生,您需要戴口罩。”李红无比幸福的踏上幸福号列车,惨遭拒之门外。他心一沉,好容易平静片刻的心情,又沉痛起来,头也开始发涨。果然,他心想,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所有正确的道路,都不会一帆风顺。貌似顺利的坦途,总蕴藏凶险。
      他没有去买口罩,殷勤的社会工作者让他口罩唾手可得,因为他不会做同样的炒作,他心中的傲慢让他自信他一定是命运的霸主,一个命运霸主,是如何没有尊严再做同样的选择呢?何况,被正确的道路拒绝,一定蕴含着某种奥秘,必须接受正确的指示。你看,那些卖口罩的,个个非面善之徒,看来,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李红,叹了口气,痛苦的漫无目的的,往前迈步,仿佛被身体掌控,没有目的。
      在车水马龙的大马路旁,尘埃,汽油,此起彼伏的噪声,色香味俱全的恭请他品尝。他摇摇晃晃,傲慢了,坦然接受。来吧,他说,这很好,我喜欢,坦然接受。这正迎合自己的尊严,坦然接受落魄街头——否则,还能怎样呢。
      他的脚踝开始跳动起来,手臂弯曲,做出一种奔跑的姿势,仅仅是姿势,也是他的意愿。他得奔跑,否则,他会退却,堕落。奔跑,是多么简单,又是多么艰苦的运动,仅仅做了几次奔跑的步伐,身体让他停下,他咽口水,不屈不挠,继续手臂弯曲,坐着挣扎。用奔跑的姿势走路。
      他的忍耐有限,在做了长时间奔跑姿势的走路,自尊在胸中翻腾,涌上天灵盖,他愁眉苦脸,终于弹跳着,奔跑起来。他在抬着80公斤体重奔跑,身体如此沉重,地砖如此坚硬,眼前道路如此漫长,前途如此苦痛,太难了,太苦太累了,可是,他还能做什么呢?奔跑,让他减缓迅速麻木的意志,只有奔跑,让他聊以自慰,奔跑,奔跑,奔跑……他抓住救命稻草,他似乎在漫无边际的绝望中救星,他鼻子酸了,胸涌感动,眼泛泪花,奔跑,奔跑,奔跑……
      你无法剥夺我奔跑,至少,我还可以奔跑。“晴晴……晴晴……”
      他跃动乏躯,开始慢慢奔跑起来。看来,幸福列车的拒绝,是有道理,命运冥冥之中有指示。他微微感慨。
      他跃动乏躯,开始慢慢奔跑起来,这是多么悲壮的伟业。他跃动乏躯,慢慢奔跑起来,他胸涌感慨,仿佛自己壮丽无比,在这个马路上,是人人敬仰的先驱。
      喉咙疼痛,肺部苦涩,奔跑痛苦无比,他忍不住停了下来,不断喘气,又坚持直起身,继续奔跑,他不看旁边的路人,虽然他知道,很多路人都在关注他的壮举。
      身体如此沉重,终于,磨砺是有道理的,坚持是有道理的,像他那么气血全无,胆小懦弱的人,居然,也能跑动起来,而且越跑越长,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跑步痛苦,他固然能跑起来,可是,心绪稍一波动,就得重新开始,奔跑的成果化为乌有。这是比奔跑更痛苦的。于是,只能重新开始,一次次漫长痛苦的奔跑,一次次漫长痛苦的征程。
      习惯了骄傲,成果变的平乏。奔跑,变的没有价值,索然无味。但,就像麻木,一旦习惯,就要更大的努力,才能填补。
      当奔跑失去效果,却又不得不用更漫长的奔跑来刺激,奔跑变的常规,奔跑变的如若无事,奔跑变的家常便饭,奔跑让他成为健将。而他的目的,仿佛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麻木。
      他全身湿透又干,干又湿透,吃饱了尘埃,喝饱了汽油,全身透支。已经是深夜1点了。
         他淡定的在路边支撑着做下,擦着汗,仿佛完成壮举。效果不大,他休息一会,起身,拖着步伐,迈进最近的24小时便利店。
      便利店灯火通明,仿佛专门是陪伴他的,里面琳琅满目的点心,伙食静等他享用。
      他买了瓶矿泉水,两个最便宜的面包,心满意足坐在路边食用,艰苦是那么专一,决然不会出轨。
大概是后半夜了。虽然极度困乏,但居然习惯,神志甚至更加清醒。
      全身汗液湿透,全身寒冷,冰凉。到了大概两三点,他终于,慢慢往家走去。那里是唯一可能倒地的地方。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极不情愿插入钥匙,打开的门,门吱嘎一声,仿佛是从天上传来声音,又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那么不真实,那么恐惧,那么诡异,仿佛一个垂死人的呻吟,对面,是唯一可以倒地的空间,他心想。他跨进门去,就在这一瞬间,他后悔了,门里面开着冷空调吗?他不由想,或者是巨大的冰箱。咔哒,门自动关上,他吓了一跳,“是自动关上的”他想。立刻,这里和外界与世隔绝,是独立空间了。
      他有点反胃,他知道自己后悔了,他现在知道自己虽然累,但刚才是多么幸福了,室内肃静无声,虽然闭着眼睛,但他知道,和白天一样,周围的一物一景,惨白,光线让人反胃,室内每样东西,都是那么凄凉,悲惨,惊心,骇人。那是什么声音?咕噜噜的?仿佛是从天上传来声音,又仿佛是从地狱中传来声音,那么不真实,那么诡异,大概过了整整十分钟,他才渐渐意识到,那是家中租借的小的可怜的二手冰箱的声音。这个空间,完全不同于外面,这里声音凝固,空气凝固,温度凝固,时间凝固,只有恐怖,和恐惧。
“爸爸……”
      他完全后悔了,外面是安全的……那点疲劳,死在外面都愿意。
      既然进来了,他纹丝不动,用尽全力承受全身心的恐惧,任然站在进来的门口,纹丝不动,不是不想动,完全不敢动,仿佛害怕唤醒这个空间的一物一景,这是一个死的空间,他也必须是死的,这才合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寂静无声的室内纹丝不动。
      大概过了很久,可能有一个小时,他忍不住向前摸索,这是身体本能反应,就像被身体控制,身体不是他的,走到卧室门口,这是多么奇妙的事,他知道,卧室当中,是一口棺材一样的床,这张床,能让再困倦的人清醒万分,他踏入卧室,摸索着来到那张棺材一样的床边,摸到床上的被子,他知道,那个蓬头污面的人正坐在床中央饶有兴致的看他,他不顾了,他不怕,知道那是想象,他扯到被子,像收鱼网一样,收被子,被子冰冷,潮湿,当然,还有霉斑,我拘束是不是要给床中央那个人道谢,失礼的转身,当然,他知道,正对卧室门口,或者厨房门口,也有个蓬头垢面的人,冰冷的厨房地板睡觉将忍受一晚恐惧的折磨,被子可以避免这点,他需要被子。
      全身汗水湿透,睡的毫不安稳。
      睁开眼睛,天已蒙蒙亮,不知几点,他和衣起来。又看到室内的光,惨白。头沉重,起来,闭着眼睛,摸索着门。
新的一天开始了。

五.屋里
      那天,李红整整一夜,跑完,回到屋里。照例闭着眼睛,站在墙角。他觉得衣服全部粘在身上,他来到衣柜前,摸了一件衬衫,闭着眼睛,在客厅里换。脱下浸透汗液的衬衫,他忍不住走向卫生间。他打开莲蓬,一道水像冷不防冲来。
他冲完,来到客厅,换上新衬衫。过了会,他重新脱下新衬衫,穿上那件粘满汗液的衬衫,然后,再脱下粘满汗液的衬衫,走进浴室,打开莲蓬,水冷不防冲刷。
      他洗完,再穿上新衬衫,等会,再脱下新衬衫,再穿上粘满汗液的衬衫,在脱下粘满汗液的衬衫,走进浴室,打开莲蓬,水冷不防冲刷。
他……
      他始终闭着眼。重复,这让他有幸福感。
在水冲刷下,已听不到那声“爸爸…”
      是的,重复可以让他得到幸福感。这种爱是多么难受,身心煎熬。不过他知道他是对的。整整一夜,他都在不停重复。直到凌晨天蒙蒙亮。他最后一次穿上新衬衫,洗澡结束了。然后,便是睡眠。当然,站着睡眠。闭着眼睛,面对墙角。由于刚刚洗完澡,全身舒服,过完晚上,一日之计在于晨,精神抖擞的面壁墙角,精神抖擞。屋外各种动静,琳琅满目,尖锐清晰,有条不紊,不急不躁,不会很快,也不会很慢,身临其境,这是全宇宙最乏味,冗长的广播剧,为什么时间这么慢?他仔细凝听屋外动静,身临其境,那么苦涩,沉闷,那么让他讨厌。精神抖擞的时间总是那么的快,马上,下午。全身燥热,体内每一个细胞,此时,都处于最最,脊背酸疼,脖子肿胀,思路混乱,胡思乱想,正是承受最最烦躁时,声音不再尖锐清晰,每个声波都彷佛从空气中挤出,那么艰难,阻塞,这是和奔跑不同滋味,同样痛苦的煎熬。是骨骼下的命令--纹丝不动。
      煎熬漫长,但悄无声息就会过去。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晚上了吧,不过,他宁可相信还没到。大概有八点了吧,不过他宁可相信没到。
      最终,邻居的洗澡声也没有了。渐渐,终于一片寂静,万籁寂静。
      大概,什么时候了,是半夜了吗?后半夜吗?大概是半夜了,不过,他宁可信还没到。是什么声音,铃铃的响?是屋里的冰箱?不,是万籁寂静后,耳朵产生耳鸣的效果。这是在室内吗?如果是在室外还好,太静了,就当是苍穹顶天立地的一汉子。在室内,太静了,却不好,会产生恐惧的效果。你想,在这么个狭小的范围,空间,就这么点,只有客厅,卧室,厨房还有小小的卫生间。狭小而封闭,而且是闭着眼睛,万籁寂静的半夜,难保不发生些超自然事件,或者,至少,难保不产生些超自然事件的遐想。没这个念头还好,一旦闪到这个念头,就不好了,这个念头会时不时偷偷冒出来。万籁寂静的半夜,在空无一人封闭的室内,难保不发生一些超自然事件,或者难保不发生一些超自然事件的遐想。这就麻烦了。他闭着眼睛,脊背渐渐冰凉,这是不同于一天肃立中,任何时刻的体会,一天中,早上振奋,中午烦躁,下午疲惫,晚上倦怠,深夜孤独,半夜……
      现在,半夜了,半夜是一种什么滋味呢?半夜了,现在半夜,是一种什么滋味呢?半夜,万籁寂静,闭眼,封闭室内,难不保……他闭着眼,不可以睁开。难保不……不知为什么,他心一抖,脊背渐渐冰凉。难保不……这时……这时……
难不保……这时,是一个全身雪白的小姑娘对着他耳朵悄悄说:“难保不……”
      他心一抖,人一慌,猛的睁开眼,灯光昏暗的室内。那个全身雪白的小姑娘藏起来了。灯光昏暗的室内。他心猛的一抖,全身冰凉了,谁开的灯!是谁?他全身哆嗦,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慌的快要倒下了。终于,身体本能的镇定,渐渐支撑着他,他慢慢清醒了,嗯,是的,他在室内度过了一个白天,白天的确不用开灯,这灯是昨晚,他为了找新衬衫开的,对的,是昨晚,自己开的,自己忘了。虽然,终于想起原因,稍稍缓了口气,诡异的昏暗的灯光,仿佛还是自己故意亮在那里的,昏暗而诡异,让他宁愿不睁开眼睛。
      他的脊背是钙质丰富的骨骼组成,60节脊梁骨,有力的支撑着他的躯体,以至于他不会很快散架。在厨房昏暗灯光下,客厅是那么诡异,暗淡,凄凉,冷清……是的,是客厅,灯光昏暗的客厅,那张二手的玻璃餐桌,像一把利刃,刺进他的眼帘。他和女儿晴晴凄悲快乐生活的餐桌,任何简单的饭菜,或偶尔难得一次丰盛的饭菜,父女俩都在那张小小印花玻璃餐桌上度过,和女儿一起做功课,它又变成书桌,凄惨快乐,苦中作乐的温馨小世界里父女俩共度时光的小餐桌。它在客厅里,天啊,周围一张椅子都没有,父女俩是坐在凳子上的。他鼻子一酸,头疼起来。“爸爸……”
      让他心中直呼万幸的是,穿过客厅的卧室,门是关上的。他往卧室方向望去,卧室的门,关的严严实实,仿佛里面的有人不想被打扰,庆幸,庆幸,因为,如果卧室门是开着的,那么,他的脊背至少要凉几倍。卧室里有什么?他是不知道的。如果卧室门开着,他将不得不提心吊胆,难以心安。他会从脚底凉到头顶,卧室里,有一张床,女儿睡地铺,自己睡床上面。女儿经常半夜,轻手轻脚,从地铺上爬起来,越过他的床,不想惊动他的上厕所……半夜,女儿,轻手轻脚……仿佛,还在昨天,近在眼前。轻手轻脚……
      如果,卧室的门是开着的,他的脊背会从脚跟凉到头顶,他会看到空屋,只有那张床的空屋,黑暗,凄凉,冷清,恐惧……一张空床,空无一人,不过,还有不同,事情没那么简单,正如他想,卧室,还有不同,一张空床是对的,空无一人,却未必,“是谁告诉你空无一人的?”那个全身雪白的小姑娘又出来在他脑后轻轻的说:“不要想当然!”难保不……那个念头又冒出来了,墙背后的角落,看不见的角落……角落,是的,看不见角落。难保不……。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有人蜷缩在那里,那个东西叫凄凉,那个东西叫孤单,他不把门关上,再难安定,他不敢动,怕惊醒那个东西,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轻轻摸到卧室门口,悄悄摸到卧室门把手,然后,用尽全身能量,狠狠把门关上,震慑了那个人,也把自己身上的恐惧吓跑,他安定了,当然,他会重新再打开门,再狠狠关一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默默祷告念起了经文,是什么时候的经文?是小时候,大概是奶奶教他的,居然还记得。默默祷告,一边表示前程无邪,一边以分散注意力,他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卧室,确信门是关着。又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卧室,确信门是关着的。又……大概一共看过八遍,终于,不再睁眼,迷迷糊糊默默祷告中,数着遍数,似睡似醒,终于渐渐远离恐惧,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躯壳。

六. 口罩长在脸上的人
      终于,他明白了一些事,意志和现实是有出入的。他渐渐明白,只能白天在室内,晚上,他不敢再呆在室内了。
      于是,跑步,变成了夜跑。面壁变成白天。当然,当夜跑完后,清晨或凌晨回到室内,也会“横”着面壁,即,睡觉。不过,夜跑,还是非常凄凉苦涩的,他在以大地为跑步机,天空为健身房,除了可以在人行道边坐会调整呼吸——那是他最苦中作乐的时候,幸福甜蜜,自欺欺人的时候。
      从抚养权裁决书下发至今,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他天天不和人说话,就天天跑步,累了,就回屋里,面壁,从不睁眼,几乎不吃东西。终于,就算意志再强,到达质变,也会堕落。一个月后,当他彻夜跑步达精疲力竭,精神匮乏,身体所承受范围以外后,终于屈服,变的彻夜游荡。他该怎么办?他无路可去,无路可退,无路了进,无路可往。但他不是失败者,他不是投降的人,他不是废物,他是李红。是的,他不会屈服,他不是人生的投降的人。
      他没事,就溜到酒吧,或者ktv厅,泡上一晚上,就当是和跑步一样。有时,他会到网吧睡觉。终于,他不敢再回屋里。他用之前借款剩余借了间小隔间,供“倒地”当然,没有被子没有枕,供他自欺欺人,迷迷糊糊浅睡。
      那天,他游荡到郊外,傍晚准备乘车回到租屋,正在车站等车,等着等着,车总是不来,他想知道,车子开过没有,因为如果在18点以前回不到租屋,他就不能如时“跑步”,他就得欠债用十倍(多跑十圈)还清。
      他焦急的问车站上一个人,“先生,你知道车子开过没有?班点准时吗?”那也是个戴口罩的人,只见他戴着口罩,用一双瞪的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李红,眼睛里尽是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似喜非喜,似愁非愁的神色,李红看的有点心慌意乱,总觉得有点奇怪,那人是谁?李红禁不住又问了他一遍,这次他很礼貌:“先生,不好意思,麻烦请问一下,这班车子过去没有,班点对吗,因为我有急事,要来不及了,终于,那人,也彬彬有礼的点头,并且用炯炯有神的眼光看他,有些过度礼貌又含糊不清的说“在等、没过、对的。”说完,眼睛里似笑非笑。李红点了点头,虽然,没什么异样,李红觉得,这个人有点怪。
      果然,不一会儿,车子终于来了,李红和那个戴口罩的人一同上了那辆车,车子发动了。
      一站,两站,三站……车站一站一站过去,李红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来得及,他要到租屋底楼的面馆饱餐一顿,可能再来上一瓶啤酒,然后可能去ktv喝酒,或者去网吧睡觉,当然,前提是在跑完三圈以后,跑跑停停,三圈总能完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有种奇怪的感觉,坐在车上,心神不宁,李红看着坐在他前面那个人,他穿着黑衣服,黑头发,微微随车摇晃,“这个人……”李红觉得,有点怪。
      终于,到了目的地,那人居然还没下车,李红下车了,下车还对着那人点头招呼,示意道别,那人也微微点头,眼睛里满是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李红不由得禁不住想,“这个人……”
      这是一个普通的人,平凡的人,这是一个礼貌的人,善良的人,这是一个热情的人,好人。李红心想。
      然后,终于到站了,下车,到楼下拉面馆,居然没了胃口,喝了几口啤酒,也没味,心中空荡荡的感觉,还是存在,总感觉什么事要做,终于振作精神,开始跑步,在他跑跑停停后,不知哪来的精神,居然一口气把一圈跑了,突然,心中一激灵,想起一个情景:那个人,车站上那个人,他问路的那个人,第一次没有回答他的那个人,对,就是那个人,那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善良的人,那是一个热情的人,好人。就是这个人,从上车后,就有这种感觉,一直心神不宁,异样奇怪,心里空荡荡的,吃不下饭,喝不下酒,只能奔跑,只管奔跑,对,就是这个人,问过话以后,上车以后,这个人,一个普通的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热情的人,一个好人。他奔跑起来,并且越跑越快,飞快的跑起来,仿佛马上能跑完第三圈,这个人…越跑越快,那个人,目光炯炯有神,那个人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这个人,热情的人,好人,他越跑越快,第三圈,马上能完成,那个人,热情的人,好人……炯炯有神,似喜非喜,似愁非愁……礼貌的人,善良的人……第三圈到了。他收住脚步,减速停下,他没有去ktv消遣,也没有去网吧睡觉,他往租屋的方向走,不是他要往那个方向走,是不由自主往那个方向走,那个人……那个人,炯炯有神,彬彬有礼。
      他回到租屋,呯的一声关上门,一屁股坐在床上,没有被子,仰头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平躺,他看到天花板,天花板……他太累了,炯炯有神,彬彬有礼……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普通的人……他想着,这个人,一个热情的人,一个好人……他终于渐渐的迷迷糊糊在冰冷的床板上,睡着了……一个热情的人,一个好人,炯炯有神,彬彬有礼……他思索着。
       他在等车:“先生,车子开来过吗,班点对吗?”他没有说话,只用眼神看他,“先生,你……”对的,不错,炯炯有神,彬彬有礼,那个人眼里充满血,泪,那人不断拉口罩,点头,指手画脚,李红明白了,口罩使他无法说话,但他口罩似乎被什么缠住,摘不下来,李红不由上去帮他把口罩摘,他拼命拉扯,拉不下来,那人哈哈狂笑起来,李红不由得倒退三步,他大声叫喊,猛惊醒,从床板一骨碌跃起,站在租屋墙的镜子前,默默戴上口罩。炯炯有神,彬彬有礼,一个礼貌的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热情的人,一个好人——一个口罩长在脸上的人,就像他自己,无法说话。

七.家家户户不是人
      夜雾弥散开来,李红头发湿了。他身着保安队服,别着对讲机。一个月前,他在一所职业介绍所找了份保安的工作。这样,他就可以即跑步有吃饭的生活费,(与其说跑步,其实只是说说,聊以自慰精神了)
      他不敢回租屋的家里,也没有能力跑步了,既有吃饭收入,也可以聊以自欺的走着,肺炎最肆虐,马路几乎没人,家家户户都在家,不得外出。李红就是看着这个保安的工作名存实虚,他愣头愣脑的,不知居然被他找到这么清闲工作,天天在空荡荡的小区闲逛,比较多时候逛到马路,在空荡荡的马路上走。
       对讲机响了 “嘟嘟……”“小李,你在哪,21号506有小孩生病,你去看看”
      李红,一愣,“小孩生病……”他心一阵抽搐,还是不由自主往小区赶。
      在黑夜里,他在小区东奔西跑,怎么也找不到21号。但对讲机却不催了,他也就不找了。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嘟嘟……”对讲机又响了“小李,48号804有人求助,你去看看”“”李红立刻抽身赶往小区。可惜,全身疲惫,神志混乱的他,又怎么也找不到48号。可是,后来,对讲机不催了,他也不找了。
      这种情况,后来,几乎每晚发生一两次,李红总是找不到住宅号码。可是,对讲机也不再催促。李红也愣头愣脑,不去细想。
      一个星期后,保安队长召集保安开会,对李红说:“小李,第一周上班,表现很好,只是以后呼到你,表现稍微快点。”李红嗯了一声。
      第二周,也是在深夜,对讲机呼叫李红,说“23号202有人求助”李红一下子找到23号202,他内心暗暗舒畅,在楼下按动单元门铃,只听“嘟嘟……”就是没人应答,李红刚刚高涨的心情,顿时低落起来,他无论怎么按202的门铃,就是没人应答。“该不会找错了吧……”李红纳闷,他仔细核对单元号和门号“23号202”准确无误。
      可是,他怎么按门铃,都没人应答,李红没了主意,他想给保安队长回电话,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也不会用对讲机,算了,一定没错的,不要回了,他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23号202,两个号码准确无误的印在门前。
      怎么回事,202刚出门?李红怀疑。202,他能看,他抬头看楼上,不知道左边是202还是右边是202,他看到左边灯是亮的,他想了个注意,他按302门铃,因为他看到,三楼也是左边亮,右边不亮,301也没人回答,他又按动302立即有个气势汹汹的狗叫“汪汪汪……”。李红不回答,那人不耐烦的问了几句挂了。李红,立刻知道左边是202,他望着那个有灯光的窗口,怎么办?他没了主意。只能一遍又一遍按门铃,这时,他听到门铃里有声音,他仔细听,没声音,他再抬头看看202,只有灯光,却听不到声音。他纳闷,只能走了,作罢。
      大概到了后半夜了,夜雾又浓起来,李红在空无一人的小区,大街上闲逛,忽然对讲机又“嘟嘟……”响起来。李红吓一跳,他听到对讲机里“妈的,李红,看你干的好事,把人家门都烧坏了,妈的,李红,谁叫你动作这么响把他们邻居都骚扰了……”
      李红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李红想起保安队长夸奖他,想起怎么也找不到单元号,想起302的狗叫,想起对讲机里莫名其妙的话,李红忽然知道了,他看着一幢幢楼上橘黄的灯光,忽然一股巨大的恐惧袭遍全身,其实他到了202,其实他都找到哪里,不是门里没人,他们开门了,只是门外他们没看到人,他也打保安队长电话了,只是队长电话那头没听到他声音,看着一个个窗口橘黄的灯光,听着对讲机莫名其妙的声音,李红忽然明白了,总以为家家户户都有人,其实,是家家户户都是鬼。
      李红,全身冰凉,慌的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逃跑起来,离那个诡异的小区越来越远,他觉得他身上穿的的地狱黑白无常的衣服,他边跑边把身上保安队服脱下来,只剩内衣在马路上,他身后的黑暗,却不断袭来,他觉得身后的黑暗追来的比他越来越快,马上,他觉得黑暗要把他全部侵透,眼前一片黑暗,一片漆黑,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只知道不停奔跑,逃跑,不知跑到哪里,不知跑多久,来到一个河塘旁,周围是一片农田,什么也看不见,这仿佛是自己的家乡。

八.逃跑的人群
      李红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摇摇晃晃向前走,路那么长,没有终点,没有起点,一家家人家,窗口橘黄灯火,李红脊背冰凉,他不敢去确定家家户户那家那户有人,那家那户是人,还是那家那户没人,那家那户不是人,他甚至想都不敢想,有都不敢有这个念头。他把所有念头瞎想收敛起来,定住头脑,呆头呆脑,摇摇晃晃,他不是想走,只是他不想停,他漫无目的,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前进。
      整条马路,都是他的,想到产生难得的归宿感,这个少有的安心感觉,空无一人马路上,慢慢前进,不知在哪里,不知何时,不知几点。仿佛永远,仿佛时间凝固,没有一人一物吵嚷打扰他,全身疲惫散架,但还是内心舒畅,脑海渐渐浮起小时候在家的情形。
      夜雾弥漫开来,他不知几点,不知哪里,仿佛时间没有终点,黑夜没有尽头,怎么也等不到天明。
      他看到遥远的路尽头,一个暗淡的灯光,仿佛是车灯,但是永远走不近,他看到远处电线杆下一个白色的球,仿佛是个人脸,嘻嘻他暗自好笑,怎么可能是人脸,人脸是黄的,可没那么白,那么白,除非是死人脸,一转眼,那个白色的球不见了。
      他又在路上摇摇晃晃前进,脑海中意识到,家家户户不是人,可能确有其事,其实,屋里确实没人,可是路上也没人啊,外面也没人啊,人都到哪里去了?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刚才远处那个白球,那是人脸,因为他忘了一件事,口罩,人戴口罩,口罩戴在脸上,脸是白的。这么一想,他心里一哆嗦,难道真是人脸,这时,在遥远处一个房屋下面,他又看到一个白的球,那么,这个人就一直在逃避我。
      他拼命跑到哪里去,很怪,那个白球似乎没有了。
      他遥望远方,在一堵墙后,又仿佛看到一个白的球,他拼命追过去,但就是追到哪里,找不到那个白球了。
      这时,他清楚看到,更远处,那个白球,是一个人脸,上面还有两只灯泡一样的眼睛,他追过去,那东西又没了。
      他不换三七二十一,拼命往前跑,拼命往前奔,却怎么也追不到那东西。
      如果,那是一个人的脸,那当然是一个人的脸。那么,这个人,一直在逃离我躲避我,怎么也追不到。
      他环视空无一人的马路,观看遥远的看不到的视觉以外的地方,忽然发现哪里灯火通明,人山人海,那是他视觉看不到的外面,是他达不到的远处,哪里闹市,集会,川流不息,热闹非凡。可是当你走到哪里,人却又没有了,人去哪里了,人为什么没有了,人到哪里去了,他想到远处那个白球,那个人脸,他终于明白了,根本没有什么疫情,家家户户确实没人,路上也没人,因为人都是逃跑的,无论你走到哪,人群逃离哪。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人不是消失的,人都是逃跑的,逃离他,逃离李红。
      为什么呢?
      因为他身后,有鬼。

九.黑夜无边
      他无法转身,但他确信无疑,自己身后有鬼。他也不再拼命追赶,省的那些人群太快逃走。
      他不受控制的往前走,在弥漫的夜雾里,浮现着小时候在家的情形,这时,时间仿佛凝固,空间仿佛凝固,他怎么也走不出这片黑暗,怎么也看不到天明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