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

1.

  他是京城以北有名的说书人.
  "过去有一位掌管人间风雨的神明..."说书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娓娓道来.
  "哎呀呀.神话我们都听腻啦.先生有没有什么别的故事呀."孩子们都附和着,要听新鲜的故事.
  "嗯?不行.怎么要求那么多!"说书人有些生气,摆了摆手.孩子们见状都嚷嚷着要听新鲜的.说书人敌不过这帮孩子们的叫嚷,只好答应.
  "那好.今儿我就讲一个你们向来没听过的故事."说书人转了转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什么不明的感情漫上了他的心头.
  "铃铛晃了又晃..."

2.
  铃铛晃了又晃,戏子唱了又唱.
  她是一代歌妓,唱得一曲名戏.京城以北,有家潇湘馆.多年来生意红火,客人络绎不绝.大多数客人都为一位名唤祁妓的歌妓而来.传闻,祁妓清澈的声音,迷倒无数人.却多年来守身如玉.这使得众人不免怀几分念想.
  夜,阴云沾满无际的空.潇湘馆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祁妓一曲终了,向台下展眉一笑,引来一阵呼声.
  "姑娘."一声清冷的男声叫住了祁妓.祁妓回头,见是书生模样的男人.
  "何事."
  书生摊开手,将一支凤钗递与祁妓."姑娘的钗子落了,巧小生拾得,特此前来还给姑娘."闻此温润的声音,祁妓心下不免生了几分好感.
  "公子是外来人吧."
  "何出此言?"
  "因为,本地人,都是不和我搭话的呀."祁妓温柔一笑,似乎要与夜空碎散的星辰同耀.书生有些恍惚,看直了眼.
  "嗯..小生看来,许是姑娘貌美如仙,看客们总觉得姑娘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辰,不敢触摸."书生语落,温润一笑,抬手将凤钗挽在祁妓头上.祁妓略微低了低头,默许了书生这一举动.
  "先生姓甚名谁?"
  "陈长风."
  一抹月色攀上了树梢,婆娑的树影带着月影轻摇.

3.
  余晖轻抚过京城的每一寸肌肤,几乎站不稳的祁妓踉跄了一下.今日,陈长风怕是要失约了.苦涩在祁妓的嘴角弥漫,化作一抹无奈的弧度.清风吹拂,祁妓身上的铃铛晃了晃.
  祁妓还未走出几步,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惊喜的回头,四下张望,却未见陈长风身影.失望遍布祁妓的全身,她倍感疲倦.
  突然,身后一阵熟悉的感觉贴了上来.祁妓惊喜的反手抱住身后的人.
  "小祁儿,我..."陈长风有些为难的开口.
  "你尽管说."
  "嗯...敌军来犯,京城在劫难逃.皇上在征军..."
  祁妓心下一凉,早已有了答案.她拥抱的力度加重了几分,眉间浸染了潮湿.天下道义与儿女情长,他明显站在了天下道义的背后.
  陈长风叹了口气,也紧紧的抱着祁妓.若是天下太平安康,又有谁想征战四方.
  祁妓的泪水打湿了陈长风的衣襟.他抬手摸了摸祁妓的头.
  "什么时候走."祁妓平复情绪,颤着音问道.
  "...明日."
  祁妓挣脱陈长风的怀抱,踉跄着跑开了.陈长风追了几步,便停下了脚步.他的心又何尝不疼,可敌军不除,祁妓又如何平安度日.她不懂,她也不愿懂.
  这夜,祁妓辗转反侧,泪失眼底.

3.
  他离开的这十年,战火不停在蔓延.
  潇湘馆落魄,生意萧条.仅有祁妓出场的戏,才能引来看客追捧.能在蔓延的战火中屹立不倒,潇湘馆也算京城仅有的一家.
  祁妓多年来都等候着他的消息.先前并没有人知道她与陈长风的情缘,所以祁妓多年未嫁竟成了一桩奇事.京城偶有陈长风的消息,据说是陈长风立功无数,成了大将军.有人说他战死沙场,也有人说他衣锦还乡.
  可无论传闻如何,他都没有再来找祁妓.祁妓在无尽的思念与等待中苟延残喘,她相信他会回来的,也许就是明天.她眉眼中终日浸染着潮湿与相思,清风明月皆在她眸中黯然失色.
  多年来她都后悔,为什么那晚没有多抱抱陈长风,以致她几乎抱憾终生.
  她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商贩成了家,这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众人都不理解祁妓为何下嫁于她,她都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因为他像极了陈长风啊.

4.
  那一日,举国欢庆乱战平,天下终于又安宁.陈长风作为最大的功臣,却显得心不在焉.皇上敬他酒,他愣了一愣,才做出回应.
  "陈长风,朕念你杀敌有功,欲把小女儿温成公主许配于你.你意下如何?"
  陈长风思考着如何婉言拒绝,不语.
  "莫非是朕的女儿,将军瞧不上...?"皇上皱起了眉头,龙颜不悦.
  "并非如此,温成公主貌美如仙,才艺双全,在下十分欣赏.只是十年前,与那城北潇湘馆的歌妓有约,定了终身.这..."
  皇上大笑了几声,众人都为陈长风捏了把汗.倒是有人听闻过那祁妓的美名,只是不曾想竟与陈长风私定了终身,怪不得多年来守身如玉.
  "戏子无情,你征战多年,她定是早已与他人成了家.也罢,竟然你一厢痴情,那便随你."
  陈长风松了一口气,脑中浮现祁妓的音容笑貌.

5.
  临城门,清风拂过陈长风的发丝.抬眼,已见潇湘馆.经历十年光景,潇湘馆竟落魄到这般田地,陈长风不禁心生悲凉.
  "什么?你找祁妓?你是外地人吧.祁妓几年前成了家,不在潇湘馆唱戏了."听了这般答复,陈长风心里猛的一疼.
  "我看你到有几分像祁妓的夫君呢."潇湘馆的人自言自语的一句.
  陈长风脚下不稳,蹒跚着走了出去.
  后来,听说祁妓又唱起了戏,只是唱的是双人戏..京城内外都夸二人郎才女貌,听闻二人膝下有一双儿女,那祁妓的夫君像极了陈长风.后来有人问起,祁妓只说久仰将军大名,并不曾相识.

6.
  "那么,陈长风将军最后呢?"
  "最后?嗯...最后啊,他在潇湘馆的地方做了说书人,给你们这种小孩子讲故事."说书人慈祥的笑了笑.
  小孩子们也嬉笑起来,嚷着散了散了,不听这老东西说笑.四散而去.
  说书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