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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粒雪 于 2018-1-29 10:20 编辑
年轻的画家已经完成了画作，今天特地送来给我。因为从乡下到我家的古堡要走很远的路，他到达时已经是晚上了。我收下了他的画，也表达了我的感谢，他仍旧不愿离开。 我不敢留他过夜，我怕父亲会勃然大怒。 他愣了一会，有些失落地转身要走。我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这么晚回去是不是不方便啊？” 他转过身，朝我点点头。 阴暗的走廊里吹过一阵冷风，两旁灯上的火苗剧烈晃动着。我知道父亲不高兴了。 我抱着巨大的画幅，有些为难，但还是邀请他留宿一晚。他马上就笑起来了。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眼睛里很有光，头发浓密清香。我是从父亲刚刚吹来的风里闻见的。 他可能以为我也像他一般年纪吧，所以才会在我引他进古堡的时候一直滔滔不绝向我描述他的妹妹和家里养的三只小猫。 越往里面走，风越大。他大概是觉得冷了，竖起了衣领，双手抱着胳膊。 “这么大的古堡，你一个人住吗？” 我这才想起，他是看不见我父亲母亲的。为避免吓跑他，我就撒谎了。 “是的，我父母亲外出了。”我说。 我带他去了我自己的宫殿。因为年代久远，空气潮湿，所以墙面斑驳一片。我的宫殿有一个很长很陡的楼梯，这个楼梯占去了很大的面积，导致我的宫殿里只有四个房间。 我们沿着楼梯往上走。 会议室和书房里面都太冷了，不适合人住。那么，就只剩下我的房间和老妈妈伊莲娜的房间了。我在我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可是楼梯上突然狂风大作，吹得我差 点顺着楼梯滚下去。幸好我紧紧抠住了我房门的铁环。 “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我。 他完全没有觉察到这阵风。我知道这是父亲对我的训诫。 “走了好远，想休息一下。”我回答。 “那你多休息一会吧。”他礼貌地帮我把画幅靠在墙边。 我倚在门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伊莲娜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楼梯上。她身材高高瘦瘦，穿着仆人的衣服，把灰白的头发束在脑后。 “谁在那儿？”画家大声问。 伊莲娜转身进了她的房间，并没有答话。 “她叫伊莲娜，是我们的女管家，”我对画家解释道，“你别介意，她不是不礼貌，只是上了年纪听力不行了，久而久之也忘记说话了。” 他脸上出现一丝疑惑，我猜测他可能是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人会忘记说话。不过他还是为自己之前对伊莲娜略显鲁莽的质问感到抱歉：“啊，因为之前你说你就一个人住，我还以为是小偷。” 是我的疏忽，我怎么把伊莲娜给忘了呢！ 我想让伊莲娜今晚和我睡，她的房间可以腾出来给画家住一晚。这样做父亲应该会允许的吧。 我们继续沿着楼梯往上走，还没到伊莲娜的房间，伊莲娜就自己下楼来了。 我朝她招手，但她并不理会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毕竟我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试图叫一个陌生男人住进她的房间。 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朝我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下楼。她没有去我的房间。我转过身，头一次觉得我宫殿的楼梯那么长，仿佛是从一个隐秘的神话中延伸出来的。斑驳的墙面，微弱的烛火，还有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都汇聚在一个深深的黑洞里。我目送伊莲娜离开，直到她的身影被那个黑洞吞噬。我的宫殿里一直回荡着她的脚步声，一直一直。 “她去哪呢？”画家问我。 “我也不知道，她自有去处。” 伊莲娜的房门上插着钥匙。我打开门，看到里面收拾得井井有条。家具、油灯、衣物一应俱全。 画家抚弄着挂在衣橱的外套和睡袍：“你经常留宿男子么？”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你随时准备这么多男人的衣服。”他脸上有些不悦。 我看向他摩挲着的那些衣物，心里一阵感动。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伊莲娜我的打算，她就心甘情愿让出房间，还特意为画家作了一番精心布置。 “这些，都是我父亲还没来得及穿的。”我的谎话张口就来。 画家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破碎的声音。我掀开窗帘，看到窗户上的一块玻璃被打碎了。楼下有个老婆婆，骂骂咧咧不知在说什么。 画家也站到窗前，他的脸色从惊讶变成愤怒。他猛地拉上了窗帘。可是透过那碎了玻璃的窗格，还是听得到老婆婆激动的声音。 “她在说什么？”我在窗边的小椅子上坐下，困惑地看着他。 “你不要听。”他俯下身子，对我温柔地说，然后双手捂住我的耳朵。 风吹得窗帘飞起来，盖住画家的脸。风里那婆婆的声音似乎更清晰。 画家收回手，站直了身子。我撩开窗帘，看到他脸上的肌肉抖动着。我想去触摸他的脸，我想抚平那颤抖。可是画家猛地转过身，冲出了房门，朝楼梯的黑洞奔去。 我没有起身，我知道他走了。我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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