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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无人区 [打印本页]

作者: 一鸣惊人    时间: 2019-10-6 13:59
标题: 无人区
                        
       在荒无人烟的绵延几百公里的无人区。一块被大自然风化几千年后留下来的黄土平原。我的车开了三百多公里,最后还是因为燃料耗尽。搁置在了路边。我记得上一次加油还是昨天,在一个荒凉的小镇上。这个镇上人口少的可怜,交通也极不便利。没有超市,没有便利店。所谓的加油站,也就是用一块破布盖住的几十桶劣质汽油。这里的92号汽油要比其他地方的92号汽油贵上一倍。结果才跑了三百公里,我的汽车就被撂在了路边。
        我从后备箱拿了一袋矿泉水,还有少量的干粮。我不知道我的目的地在哪里。我只知道要想活着走出去,就必须出发。
        这片荒漠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走在一个永远睡不醒的梦里。说不清楚我会倒在哪里。我只是坚信只要翻过了前面那个小山丘。就有我想要的水。我幻想过几种找到水的可能。说不定就有一架直升机没有油了停在前面。或者是有送水的车经过。
        有一帮人就在我的前面约一里远的地方,他们牵着骆驼,我拼尽全力大喊,他们却无动于衷。这帮人慢慢的在我的视野里消失。也许是他们没有听见,也许是他们没有足够的水。在烈日下面我只能继续前进。再到后来,我几乎只能用爬的方式向前移动。我像蛇一样爬行了十几米之后。在这片荒漠之中休息了那么一小会儿。我开始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天空也变得忽明忽暗。在我还有意识的时候。我又继续用爬的方式继续前进。我觉得我的小命很快就没了。我只有再无力的痛苦呻吟,反正我都快死了。人死的时候是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
        我拿出随身佩戴的一把小刀。我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我舔食着自己的鲜血,虽然疼痛能够让我清醒,但是我整个人的身体还是很疲惫。在太阳落坡之前,我向前移动了约一公里。终于有一个老头发现了我,我获救了。这个老头有一个地窖。里面的水和食物足够一个人活十年。
        老头说:“以前我也是一位迷路的骆驼客,我的骆驼死了。我活下来了。”
         然后他告诉我怎样在荒漠中能够找到水源。当然,要想走出这片地方,光靠土办法是不行的。这片无人区不时有迷路的骆驼客。老头给他们指路。前提是这些骆驼客要用水和食物和他交换。这里有一个废弃的院子,地窖就在下面。老头把水和食物全都放进了地窖。
        “起码有两年没有再见到迷路的骆驼客了。”老头说。所以现在他见到我很兴奋。
        “五年前我就被困在这儿了,只需要一头强壮的骆驼,我就能离开这儿。”
        确实如此,在这里一只骆驼比什么都重要。
        又过了一年,那老头死了。他一个人在沙漠里住了五年。老头的地窖有足够的水。只是光线太暗,我不敢轻易下去,我害怕有什么蛇在下面。你无法体会一个没有电的破院子到底是什么感觉。要不到一年我就像老头一样,头发和指甲都会长的很长。尤其是晚上我不敢进院子。我彻夜守在外面。然后白天再开始睡觉。这里也没有足够的水源可以洗澡。除非你敢经常下地窖。地窖下面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浅的地方我敢把水搬上来。 我一直都穿着我从车里拿出来的几件衣服。穿久了以后,衣服就像一层硬硬的壳套在身上。
        记不清了是第几个年头,来了一个女人,她在荒漠中找到了这所破院。准确的说她是闯入了这所院子。带着尘土,还有一个大大的包裹,在我看来他就像头顶散发着光环的女神。
        “你带骆驼了吗?”我问
        “我的车抛锚了。”她回答。
         当她看到我的面孔时,这个头上长“草”的怪人,也就是我。差点儿把她吓晕过去。
        她想修好他的车,这里没有她想要的零件。这个女人来之后,我们便不得不下地窖,她带了手电。我们能够从里面取出几桶水来。即便如此她也只能一个月洗一次澡,我则成了三个月洗一次。不管怎样,至少这个女人来之后,我干净了许多。每一次洗完澡后我们都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光着身子把衣服洗掉。最开始的时候,这个女人并不习惯。他们要求我在她晾洗衣服的时候必须呆在院子的后面,不准偷看。一个月以后,她也就不在乎这些,毕竟这是无人区,只有远处连绵的秃山和近处的荒野,也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几个月后她甚至敢就一丝不挂在太阳底下围着院子跑上几圈。她甚至把泥浆涂满全身,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在院子后面有一段用干泥修筑的破墙壁。她用自己的身体在上面做画,只要是身体凸出来的地方都能在这段残壁上留下印记。她说在国外这是一种行为艺术。这段时间我们确实很开心。
        记得有一次。那个女人晾晒的衣服让风给吹跑了。她跑出去好几个小山丘,一直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我以为她被沙尘暴给吞没了。结果不知道她从哪里捡回来几件衣服,只是没有裤子。
        住在这种鬼地方,和原始居民的石器时代生活差别不大。她来沙漠之前。是一所音乐学院的学生,弹得一首好钢琴。可是呢,现在她每天都在琢磨着如何钻木取火。有一天她竟然成功了,不可思议!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惊讶的问她。
        她把干草塞进一个小孔里,然后用一根粗糙细长的棍子用力来回地转。不久就从里面冒起一股白烟。
        “我看你现在还会弹钢琴吗?女士。”
        “我现在就像一个原始部落的土著,我的艺术细胞全用在如何煮熟食物这块儿了。”
        她还露出了他的胳膊,“现在变结实了。”她说。
        白天的时候她还会走的更远。她想离开这片荒漠。而我,每次都只是懒洋洋的躺在一块废弃的木板上,看着她游走的身影。那一天黄昏。我依旧懒洋洋的躺在木板上,她却领来几只干瘪的骆驼。而且她看起来特别兴奋。因为其中一只骆驼上坐着一位十多岁的少年,我十分好奇地张望几眼。这位少年身材瘦小,皮肤黝黑。坐在骆驼上直打哈欠。他是因为打盹儿没有赶上队伍,迷失在荒漠。要命的是我们都听不懂他们国家的语言。所以只能比划手势。
        少年掏出一把小刀,就在骆驼的脖子上戳了那么一下。没过多久那只骆驼便倒地死了。很快,他从那个女人那儿也学会了钻木取火,没有他们我只能吃生骆驼肉。因为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对这里产生了厌倦感。
        “你跟他是怎么交流的?”我问那女的。
        “他很聪明,他能看懂我的手势。”那女人说。
        整个晚上他们都在用手势交流,我却看不懂那些手势。除了一些稍微简单一点儿的。我就像是他们中间的夹板。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在意这一切,后来他们经常在我睡觉的时候偷跑出去。也许是不想被我打扰。
        这个少年很勇敢,他直接就在黑兮兮的地窖里搬东西。他一口气能搬上来好多水和食物。那个女人也跟着胆儿大起来,她跟着少年一起下了地窖。我就负责在上面接应。他们往往会在下面待上很久。我们的洗澡周期也发生了改变。我一个月洗一次澡,而他们每隔两天就会洗一次。因为他们每次都会跑到很远。而我只是在院子里睡觉和晒太阳。他们每次跑回来都是满头大汗,但也不见得他们能带回来什么。
      衣物不足这个现实并没有改变,他们也经常在晾晒衣服的时候围着院子跑。有时候一口气跑出去好远,他们总是在互相追逐。我依然懒洋洋的躺在木板上。然后静静的看着他们那样子跑。有时候他们还会把骆驼牵出去,只有一只骆驼仍然瘦弱,其余的骆驼看起来都比之前强壮许多。后来那个女人说,这只骆驼是留给我的。他们已经学会了利用太阳或者星星来辨别方向,他们已经决定再过几天就走出无人区。
       “地窖里的水和食物已经不多了,而这些你都不了解,你也不知道如何走出荒漠。”那个女人说。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我问。
         “这是你自己的事儿。”那个女人现在冷得像块冰。
        “我一直以为你都会帮我的,我们可以一起行动。”我说。
        她走了,没打算搭理我。我现在宁愿当一个只会比划手势的哑巴。
        “阿敏!”那个少年喊着女人的名字。他们能够记住对方的名字并叫出来,我连那个女的叫什么都不知道。
        大部分时间我还是一个人,他们习惯于洗完澡后骑着两只强壮的骆驼跑出去。我也想尝试着跑出去,骑着那只干瘪的骆驼。很不幸,我从骆驼上摔的很惨。从此以后我走路是一瘸一拐的,我根本就不会骑骆驼。
       就是他们决定走出无人区的那天,外面刮起一阵很大的沙尘暴。傍晚的时候,只见阿敏骑着骆驼从荒漠中回来。她表情看起来十分沮丧,那场沙尘暴让她和少年迷失了方向。沙尘暴过后,阿敏不停地呼喊着少年的名字:
        “塔塔,你在吗?”
        她很沮丧,但是塔塔的失踪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坏消息。
        此后她天天站立在荒漠中,望着远方。我也天天站立在荒漠中望着远方。只是我俩想的不一样。
        “你想走出荒漠吗?”阿敏问。
        “十分愿意,而且我可以照顾好那只瘦骨伶仃的骆驼。”我回答,我想尽力搞好和她的关系。
        至此,我非常小心的照顾我那只干瘪的骆驼,只不过它依然不够强壮。
        我和那个女人依然会到地窖里搬上来更多的木桶,里面装着水和食物。我跟着那个女人大着胆子下了地窖。“需要镜子吗?”
         那个女人拽着我的手按到木桶上。“靠手去触摸就行了。”
        “我恐惧我看不到的东西。”我说。
        “这一点塔塔比你要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确实塔塔的力气很大。他能一口气把木桶给搬上去。“你行吗?”那个女人问。
        我苦笑着说:“两个人一起吧。”
        我没有能力在地窖内托起沉重的木桶,木桶始终搬不上去。阿敏挽起衣袖,她让我站到一边儿,她把木桶搬了上去。
        洗完澡后,那个女人竟然用布遮住了自己身体隐私部位。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把衣服晾在院子里,然后光着身子在荒漠中奔跑。她只是坐在沙丘上眺望远方。也许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阿敏在塔塔面前热情的像团火焰,但是在我面前却冷得像块冰。就好像我做错了什么。
        “我说,咳,咱们骑着骆驼在荒漠中转悠几圈儿。你看怎么样?”
       阿敏拒绝了,在一年前他还恳求我这样做嘞。我又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裹上一条浴巾?”
        “我是个女人,难道女人在荒漠中就不能有点自己的隐私吗?”
        我感觉我愚钝得就像块木头。我只好从那只干瘪的骆驼上下来,把骆驼又牵了回去。让这只骆驼回去特别费劲儿,因为它极不听话总是朝反方向用力。塔塔有办法驯服它,可是他不在。我宁愿他不在。
        要想走出荒漠得有一段时间,因为我的那只骆驼,这些都是阿敏告诉我的: 要是没有一只强壮且耐力持久的骆驼,将很难走出这片大漠。她会和我一起找那种合适骆驼的草料,很快,我的骆驼也将会变得和她的骆驼一样强壮且耐力持久。但是她等不了,她在这个星期就会出发。女人哪,要是她不喜欢这个男人的话,她宁愿一个人承担风险,去和大自然的力量做对抗,她也不会欠这个人的人情。
        “你为什么不等上两周再一起走。”我问她。
        那个女人不太想搭理我,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便匆匆忙忙的走了。我真不该放她走。
       阿敏还没走出去多远,她又碰见了塔塔,她高兴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她的话突然变得好多,塔塔向我点了点头,这是他打招呼的方式。然后他把自己的骆驼牵到院子,他的骆驼需要更多的草料。塔塔把一头强壮的骆驼送给了我,其实只是为了理直气壮的去地窖去水和食物。塔塔和阿敏都以为我是院子的主人。
       阿敏对塔塔非常热情,他们俩简直是形影不离。第二天阿敏告诉我,再过两天塔塔就要带着她离开荒漠。
        “干脆一起吧,塔塔送我的骆驼足够强壮。”我说。
        “我们走的方向不一样。”她只是想找个理由拒绝。
         “只要能到城市就行了。”我坚持我的想法。
         “路上有很多不方便,况且我是一个女人,你和他不一样。他知道怎样照顾女人,你别遭这份儿罪了。”阿敏生怕我会成为她的麻烦。
        阿敏和塔塔即将出发,就在出发前的一天晚上。塔塔还宰了一头偏瘦的骆驼,这是他最后一次干这种事情。骆驼在大漠中尤为重要。没有人会轻易杀死一头骆驼。
        “你这些骆驼是如何得到的?”我问塔塔。
        “商队。”塔塔会说简单的中文。
         “塔塔帮助过那些过往的商队,他们用骆驼和交换水和食物。只不过他们也不会轻易给一只骆驼。”阿敏替他翻译了这些话。
       我看着阿敏的眼睛,阿敏避开我的眼睛走开了。我就这么的一文不值。
       等他们从地窖里搬出来大量的水和食物的时候,我开始惶恐不安。我也不需要帮他们什么忙,他们也不想要我帮忙。这令我整个人都不安起来。塔塔没来之前,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这就是事实。
        我觉得我应该狠下心来干点什么,此时,骆驼肉已经煮熟。
       阿敏和塔塔回来了,他们把水和食物捆绑在骆驼两边,除了一只是他们的坐骑
,其他的几只骆驼都驮着水和食物。他们决定今天晚上他们就走,然后争取在烈日当空的时候停下来休息。我分好他们的骆驼肉,这是我们三个人的最后一次晚餐。
        “你们还需要水和食物吗?”  我问。
        塔塔摇了摇头,而阿敏,那个女人现在就像个木偶。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特意问阿敏。
         “休息两三个钟头。”阿敏冷的就像块冰,我知道这是阿敏的主意。
       我把塔塔叫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残忍地从他背后用石头把他砸死。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要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她,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最后我还是选择把这个事情告诉了阿敏,她当时的反应是惊恐,然后语无伦次,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杀他。”她的表情就像是不认识我似的。
        “他改变了你对我的态度明白吗,你现在总是这么冷淡。”
        “我想不到你竟然这么残忍。”
        “你就当他从来没有来过。”
         “你自私、冷血、安于现状,在塔塔没来之前,你从来没有想过你要把我当成是一个女人一样去照顾,你就是一个整天只知道在太阳底下躺着睡觉的沉默的杂种。”
        “塔塔现在已经死了,我们启程出发吧。”我已经准备收拾行李。
        但是阿敏却打算逃跑,我拉着她的胳膊,她却想攻击我,她想置我于死地,然后一个人走。她不会因为塔塔的死而向我屈服,我想尽了各种方法侮辱她折磨她,后来我又想求她原谅,她却情愿一死。
        我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我找来了水和食物。我把水和食物放在她的面前,她却无动于衷。她的神情冷漠。她也不再说话。从凌晨到第二天下午,她已经奄奄一息,我知道她快要死了。在之前几个小时,我无论是跪在地上求她,还是强行把食物塞进她嘴里。她都不肯进食,她宁愿把食物吐出来。到了黄昏,她额头朝下,开始昏睡。然后直到她整个身体开始僵硬。我就知道她已经死了。
        她死之后,我又开始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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