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流转中的最后一抹

她，流转中的最后一抹序章

天边的云渐渐消散，火红色的云的阴影正在告示着黄昏的来临。使山峦呈现迷人青色的并不是任何一种植物，而是因为阿多卡斯山特有的青色石头和土壤。这种土壤，当然，也生长不出太多种植物。

对于初到此处的旅人来说，满目青色确实会给人一种置身异星的错觉，然而对于站在山崖边的少女来说，这种青色却能将她拉回一个骇人回忆中。

第一章

“少校，老人们总是在抱怨呢。”

“因为老人们已经习惯的生活总是在改变。他们为此而难过。”

“少校，您也经常抱怨。”

“啊抱歉，薇儿，让你听到这些。”

“是因为少校的生活也改变了吗？”

“是的......正在变。”

“怎么会改变？”

“……”看着少女清澈的犹如紫水晶般的眼瞳和天使般的面孔，他又陷入怜爱之中。他不知如何向她解释，在普通人的家庭中，如身旁少女一般的同龄人想必已经和心爱之人享受着这世间最美的情感了

少女见少校的嘴唇轻微有些颤抖，便不再开口询问。因为少校教过他，当一个人表情僵硬，皮肉开始轻微颤抖的时候，话题就该结束了。她照做了。

伊薇不知道的是，从多里安少校接到她的那天起，多里安就已经接受了某种影响，然而并称不上是改变。而少校抱怨的原因，一直以来，从开始就是身旁这个小他几岁的少女的生活。

自多里安从军之前，各种各样不公平甚至于黑暗腐败的事情已经见过许多了，他一直都遵从兄长和家里的人的意愿，把从军这种事情当成是一种没有回报只会牺牲的苦差。兄长已经晋升成了上校，而多里安在本该祝贺兄长的时候和家里决裂，作为反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做家里人最禁止他做的事情——上军校，尽管他很年轻。

因为沙宾尼亚和塔拉维尔对三叶群岛的争夺，政府不得不降低从军的最低年龄限制，来最大限度上扩军。

多里安就是那时被征招入伍，因为其冷静的头脑和果决的做派，立下不少战功，很快晋升成少校。

北方的塔拉维尔此时正是由秋转冬之际，每当此时，如果正逢休战时期，军队便会让将士进城休整。军队驻扎地就在菲尔德巴赫附近，这里也是多里安的军校所在。一方面是多里安想故地重游，另一方面是想补偿伊薇，尽管他知道薇儿还不能准确理解补偿的意义，但他还是想让她多少过上一天正常人，一个正常少女的生活。

第一次面对军营外的人类社会，让伊薇格外谨慎，在多里安告诉她并不是军营之外处处都有敌人之后，少女的戒心才终于放下一点，但还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多里安身后。抓着少校衣角的手也未曾松开。

刚才从旅店出来时，三四个老人大肆谈说着持续已久的战争。言语中净是对政府和军队的唾骂侮辱，仿佛想要自己结束这场战争或者统治这个国家。

少女发觉了身旁长官低沉的眼帘和微皱的眉头，于是小心地询问着。她的视线大部分时间都在少校身上。自从她被从荒漠中带回来开始。

多里安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对一个并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少女来说会造成困扰，于是又赶快说到。

“或许他们的亲人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中离开了。难过所以抱怨。”

接着是少女思索的沉默。多里安知道她需要时间自己感受和理解身处的世界。

“亲人……亲人是什么人？”

突如其来的问题，恐怕是小孩子都不会说出的，这让多里安再次自责自己的教导。

把她从荒漠带回来时，她只会几个简单的词语，根本不足以表达自己和理解他人，多里安便给他找来一位护士教她认字说话。可这最终也以护士的手臂被扭断而失败，而护士只是出于关爱想要抚摸少女杂乱的银色长发。

伊薇不会让少校之外的任何人触碰。

多里安只好自己教她，苦于没有认字用的课本，只得找几份报纸和战后报告书来教。不出意料的是，以伊薇聪明的头脑和对少校的言听计从，很快就学会了所有的军事用语，但很多生活用语和一些本该由父母教会的说话方式对伊薇来说还是十分陌生。

多里安知道这只能怪罪于自己的安排，是自己太过于保护她了。

“就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血缘关系是一种什么关系？”

多里安再一次疏忽了。在战场上一向冷静缜密的他此时竟然如此粗心大意。

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多里安只得举例。

“如同我和特拉克上校之间的关系。”

“特拉克上校是您的兄长。”

“是的，这就是血缘关系。”

伊薇突然有些担心起来，这个一直照顾她的人，教她生活的人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按照少校的说法，即使两个人因为某种变故分开之后，少校也不会有如同那些老人们一样埋怨的情绪，或者说难过的情绪。

这样想着，少女才明白自己是担心少校的离开。

但果然，未经世事的少女无法遮掩自己的内心。

“所以我和少校分开之后，少校也不会抱怨。”

多里安很惊讶，伊薇很少得出结论。

“并不是，伊薇你离开的话，我也会抱怨的。”

伊薇再次陷入无法理解的循环，既然不是血缘关系，为什么还会抱怨，难过？我只不过是少校的一个道具，命令下达，开始执行，如此简单而已。

看见伊薇的脑袋无法理解的偏向一边，多里安只好再解释一句。

“并不是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离开才会感到难过，还有其他关系存在着。”

伊薇不明白，简单的使用与被使用的关系，还有什么好牵挂的。

特拉克上校也说过，我只不过是多里安的一条狗而已，不需要时也完全可以被抛弃的。那时的伊薇对感情一无所知，对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没有认识，她所认可和依赖的，只有上校下达的命令，即使是让她舍弃自己的生命，她也会服从。因为是少校将她从荒漠里挖出来的，否则她现在已经成为沙宾尼亚南部荒漠中的孤魂。

天使般面孔的少女不懂人类的情感。不懂她自己的情感。

“比如朋友之间的关系，还有恋人之间的关系。”

“少校和我之间也存在这样的关系。”

这突如其来的肯定句让多里安一瞬间无法相信这是出自身旁少女之口。但看到她依旧困惑的表情才明白是她忘记了使用疑问语气。对啊。她怎么会懂这些。

多里安一时难以回答。两人就这样默契的走出了旅馆。

到了熙熙攘攘的街上，多里安觉得至少要为伊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添置一些这个年纪应有的物品，虽然正常的生活相隔甚远，但总不能成天和枪炮刀剑打交道。这太残忍了。

“薇儿，你想买些什么吗？”

“军队发的补给是够的，不需要购买。”

“现在是停战休整，士兵们都会来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薇儿你想要买些什么呢?”

“……没有想买些什么。”

多里安再次难过起来，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一定会被夸作懂事吧。

“如果这是命令的话，我会买一些的。”

多里安没有再辩驳什么。这样应该也是好的吧，自己虽然没有十全的把握让自己的命令不要伤害到她，但他会尽他所能，如果有危险，他也一定会在伊薇身边。

“嗯，去挑一些吧。”

伊薇收到命令之后，便开始和在战场上一样，四处搜寻，目光变得有些吓人。这可不是一位有着紫色眸子和天鹅绒般银色长发的天使会露出的眼神。

多里安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向周围被吓到的人投去歉意的目光和微笑。

伊薇径直走向一个买卖枪支的店里。多里安本该想到的。伊薇从记事开时就被告知要服从命令，确定目标，杀人。从未接触过军械之外的太多东西。

“那个……薇儿。”

伊薇刚要踏进店里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少校，等待下一个命令下达。

多里安拉过她，再次用眼神向军火店被一个小女孩吓到的老板致歉。

“去买些装饰吧，女孩子一般都会喜欢亮闪闪的装饰。”多里安拿出自己对他妹妹的记忆。

伊薇点了点头，放慢了脚步，在街边细心的观察。多里安走在前面，伊薇跟在后面不远处，不时抬头确认着三四步的距离，怕自己因为专心而迷失在城市里。

多里安走着，发觉身后少了一些温度，转头看见伊薇在不远处发呆。那是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吗？”

“那是少校的眼睛。”伊薇隔着玻璃指向货柜上的一条项链。镶嵌着一颗蓝宝石。是多里安眼瞳的颜色。多里安不知说什么好。

“那是一颗蓝宝石。”

店里的老板娘看到的少女的眼神，赶忙出来询问。

“是不是很喜欢呢，这是阿多卡斯山里挖出来的珍贵蓝宝石呢。”听到这个地方，多里安的回忆又被拉起。

那是初识的地方。

“很漂亮。”伊薇的目光无法移开。

“是啊，很美呢。”

“美？是和“漂亮”意思相近的话语吗？”伊薇听到了陌生的词汇。

“是一个意思，喜欢的东西，就会觉得很美。”老板娘笑着。

“呐，薇儿，就买这个吧，如果你喜欢的话。”多里安第一次见到拥有着如此目光的伊薇。

这是少女的目光。

“好。”

从店里出来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河边，伊薇原来因为距离而放开少校衣角的手也在这一路上紧紧抓着。另一只手里一直握着蓝宝石项链。

少校转过身，伊薇也松开了手。

“就在这里吧，我给你戴上项链。”

伊薇把手伸到少校面前，摊开之后，蓝宝石的光泽在那白皙如瓷的手掌中更加剔透。

多里安接过项链，俯身环过伊薇的脖颈，确定好位置。这是多里安第一次为女性佩戴项链。也是伊薇第一次接受礼赠。

在军营时，少校眼中尽是威严和冷漠，在战场时，蓝宝石般的眼中透露着杀意。可此时，在伊薇的眼里，多里安眼中的心意，没有了冰冷，没有了杀意，是一种使她感到温热的心意。

她不懂是什么。

少校的气息就在自己耳边，伊薇感到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她不知为何。少校的双臂就在自己肩前，她很想紧紧抓住，但她不知为何。少校的脸颊和眼眸就在自己眼前，她很想伸手去抚摸，但不知为何。少校的胸膛就在面前，她很想靠近一点，再嗅一嗅两年前那个让她感到无比温暖的味道。

但她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