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裙

石榴裙
太平出溜下来，她的石榴红裙落到地面，铺展成一朵花。
五月份，院里榴花似火。
洁白的玉盘里，折枝石榴花，带着翠绿的叶子，锗黄色的枝子，堆叠得像幅画。
敏敏学着绾发，她喜欢绾发，她的头发像鲛丝，垂垂的，一束一束绾起，在头顶上堆好，然后，插上了石榴花，她把花斜斜地簪上，这花朵欲掉不掉的，颤颤巍巍，摇摇地摆动。
仆人们看直了眼。
这小蛟人这么美丽，这么纯洁，她来自深海，带着海洋的气味。
敏之每天回来，为敏敏头发上簪一朵花，这花朵每天都不一样，她没有看见过。
“小姐把狗尾巴花簪上了”仆人们偷偷笑，“这狗尾巴花也这么娇嫩，这颜色是浅粉色啊，真是漂亮。”
“贺兰公子的手真巧，狗尾巴花也能编的这样漂亮。”
敏敏喜欢这花冠，她戴了一天，身上落了小小的花朵，惹得她浑身痒起来。
她褪去衣服，钻进温泉。
泉水温热，她闭了眼睛，她的发在水面飘着，水面氤氲，花瓣荡漾。
她的肩头像新月，皎皎如钩。
敏之回来时，敏敏睡着了。
她睡在水里，水气朦胧，蛟人的蛟气升腾着，翻滚着，咆哮起来，他们想离开这里。
安谧的温汤室里，贺兰敏之挺拔站立，他的发无风自扬，薄薄得丝绸衣服，鼓荡如风，他的脚与腿，变成了巨大的尾巴。
这暗紫色的尾巴，不同于鲛人的鱼尾，也不同于蛟人的蛟尾，这尾巴长长的，四周仿若绸缎流苏。
这是条龙尾。
贺兰敏之张开了嘴巴，水气氤氲中，屋中打起旋儿，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漏进了贺兰敏之的嘴巴。
石榴花落到水里，狗尾巴的花冠也掉进水里。
这些片段留在敏敏脑海里，让她欣喜快乐。
太平看见了敏敏，她欢叫起来：“敏月姐姐，你回来了！”
太平的眼睛里溅出水滴，水滴渐变成了冰珠，伶伶俐俐地看着人。
小小的人儿，却把盛夏变成了暮秋的残存。
太平牵着敏敏的手，说到：“姐姐，你那天掉到了水里，人们去救你，你却没了踪影，母亲很伤心，父亲也很伤心，我大哥哥好几天没有吃饭。”
“大家都说，你一定死掉了。”女孩说，她狡竭地看着敏敏，“大哥哥说我最像你，可是，我觉得不太像。”
她抱住敏敏，爬到她得怀里，疑惑地说，“姐姐，你以前不像我，可你现在，我却愿意像你。你真美丽。”
敏敏觉得抱着一条鱼，深海的鱼儿，遍生体纹，五彩鲜艳，可它们有毒，蛰一下，痛半天。
可是，她们那么美，在深海里招摇，是活动的花朵。
敏敏觉得窒息，这女孩这么艳丽，她穿着石榴红裙，身上缠满披帛，活波可爱。
没有人忍心把她扔到地面，敏敏抱住她。
她觉得有一股新鲜的血液流进心理，这小女孩在扭骨糖一样缠着她，让她心理暖起来。
她把女孩抱住，女孩摘下她的石榴花，捻碎了，扔到水里，引来一群鱼儿，这鱼儿金黄的色彩，在碧沉沉的水里，像一道闪电。
女孩摘下头顶的赤金簪，戴在敏敏头顶，拍着手笑了。
这个女孩在笑，可是，她更像哭，她天真得面庞，又一丝淡淡的哀愁。
这点点哀愁，揉疼了敏敏的心。
敏之也一样，他也会哀愁，他的哀愁藏得更深，敏敏感知了，也会难过。
这个盛夏，太阳火辣辣照射着，接天的莲花，在热辣辣的风里起伏，贺兰敏之赤足，他站在水里，他的衣袂拂动。
有暗香袭来。
太平在欢笑，敏之在沉思。
敏敏忽然想回到深海去，这个“尘土”得世间，污浊冲天，让她喘不过气来。
但是，她在水底，依然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热起来，她是蛟人，蛟人没有温度，但是，她觉得热起来了。
“我好热”她对着敏之说，“这个夏天真热。”
敏之会欢喜。
“我想去水里，我想吃冰。”
敏之欣喜若狂。
“我在水里待不长了，肯定是因为淡水得缘故吧？”
敏之笑了，他高深莫测看着敏敏，弄得敏敏觉得自己是个小傻瓜。
天气更热了，小太平从她怀里溜下来，蹿上了敏之的背。
“我要嫁给敏之哥哥”她说，“敏之哥哥比我大哥哥还好看，跟父亲一样好看。贺兰敏之的手握在荷茎上，苍白的手指暴露了青筋。
敏敏有些担心，她知道敏之在生气。
太平总是笑，笑声泠泠，像冰块敲击玉柱，她的笑从荷花从里钻出，缥缥缈缈，袅袅地升上了碧空。
盛夏的中午，太阳仿佛被这笑声冻住了。
天地又撒了一张天网，把这些儿女粘住，不能由己。
命运的转盘停止转动，一层一层杀气弥漫开了。